青萝知道姑娘和弟弟相见,有许多话想说,所以借口拿碗筷避开。

她并没有离开,而是自觉站在院门口守着,以防有人打扰。

也不知过了多久,她听到前方一片嘈杂,立刻心生警惕。

婉宜院没有奴仆,万一是坏人来了怎么办?

所以她连忙前去查看,却只见付正清手里提着大刀,大步疾走,身后跟着一帮人,夏姨娘、付盈盈、丫鬟、媳妇、护院等,浩浩荡荡朝婉宜院来了。

待再走近一点,灯笼光照在付正清脸色,却是怒容黑透,像是生了极大的气,旁边的夏姨娘还拼命劝着:“将军,请稍安勿躁,我想婉姐儿一定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
“什么故意不故意,她向来跋扈,做出这种事毫不奇怪,今日我再容她不得!”

青萝吃了一惊,连忙回去报信:“姑娘,不好了!将军、将军往咱们院子来了!”

付清婉愣了一下,继而想到了什么,柔唇微弯,遂起了一层浅淡的笑意:“父亲来就来了,慌什么。”

“可将军手里还提着那把杀人的刀,旁边又有夏姨娘挑唆,准没好事!”青萝想到夏姨娘暗中使阴火,心里更不安了。

付文宴也知道付正清不待见姐姐,提刀更是危险,所以当即挡在付清婉身前道:“阿姐,不管是什么事,父亲来意不善,你先到房间里去,我来应付他!”

付清婉心里荡了荡,阿宴这么护着她,她怎么忍心让他一人面对暴怒的父亲。

再说,她也不怕他。

“他是冲着我来的,便是要杀我,也得给我个理由……”

付清婉话音未落,只听院门被人一脚踢开,青萝吓得浑身一抖,险些尖叫出来。

来人凭空怒喝:“付清婉!你骄纵跋扈,欺辱庶妹,虐杀丫鬟,断人活路,桩桩件件都是理由,你还有什么话说?!”

付正清古铜色的脸已如黑炭,快马加急三天三夜,风尘仆仆,劳累奔波。还未掸去满身尘土,先来制裁辱灭家风的女儿!

他怒发冲冠,一双铁手握着钢刀,刀刃闪烁着寒冷的微光,削铁如泥,倘若无人拦着,便砍在了付清婉身上。

夏姨娘抢先进院子,拼命拦着付正清,流泪劝着:“将军息怒,将军息怒啊!婉姐儿是您的骨肉,你切不可做痛悔一生的傻事……”

付正清在姨娘院子里听了半个时辰的,关于女儿的罪行,一把推开夏姨娘,更觉得怒意滔天,怒喝:“今日不教训她,更令我痛悔一生!”

父女相见,付清婉本觉得自己可以淡定,可是看到父亲那张熟悉的脸,她仍是心潮起伏,难以平静。

是他,任由妾室糊弄,蒙蔽双眼,在她的生活中严重缺位,眼睁睁看她长歪,走向悲剧人生。

可也是他,在她出嫁时,掏空半个家底,给予她令京城贵嫡艳羡的嫁妆,在夫君第一次要休妻时,被他武力镇压,说除非他死,否则不允许女婿休嫡妻……

他不是不爱自己,只是比起付盈盈,没那么爱吧……

可是现在不一样了,她重生了,她不会再任由父亲害人害己!

“青萝,听我说,一会儿你趁人不注意时……”付清婉交代了青萝几句,青萝神色严肃,点点头。

付文宴从始至终都挡在阿姐前面,忽而感觉袖子被人拽动,回头一看,只见阿姐冲他摇了摇头,示意他让开。

“不行,他手里有刀……”付文宴只以阿姐为重,谁要伤害阿姐,先从他的尸身踏过。

付清婉眼神坚定,眼底若有黑雾沉浮,付文宴一见,气势变弱了,不由自主地让开。

夏姨娘那边还在苦劝,又唤着女儿:“盈盈,你父亲脾气爆,跟你大姐姐素日不和,犹如仇人,你快去拦着你姐姐,叫她别激怒你父亲。”

付盈盈柔柔弱弱地应了一声,莲步走向付清婉,故意道:“姐姐,今日不管如何,你先低头认个错,让父亲安心息怒,省的闹大了,父亲砍伤了你,得不偿失。”

只要付清婉认错道歉,不管她有没有做过,这罪名,在父亲那里便已经落实了。

那么惩罚付清婉,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。

哪知付清婉却置若罔闻,绕开了她。

付盈盈错愕不已,怎的,父亲盛怒她还敢上前,不怕死吗?

将府嫡女收起眼底的情绪,上前几步,遥遥福身。

“女儿参见父亲。父亲周身劳累,女儿炖了好茶,奉与父亲消乏解累。”

月光下,将府嫡女容色秀丽,礼仪周全,全无往日父女相见的仇恨与冷漠,素手端着一杯茶,茶香缕缕,端庄大方。

本来怒发冲冠的付正清,面对突然示好的女儿,忽而愣了愣,冒出了些许疑问,冲淡了血气和怒意。

“父亲今日来看女儿,女儿不胜欢喜。”付清婉花容笑靥,是小女儿般的欢喜。

将军那扬起的大刀,突然就挥不下去了。

夏姨娘也愣了。

付正清和付清婉父女两人,天生火爆脾气,气场不和,积年累月的仇恨,让两人见面犹如仇人,怎么这仇,说散就散了?

很快,她就反应过来,意有所指道:“看,将军,我说婉姐儿大变样了,你还不信。看看,她多懂事,特特煮茶给你喝,只是这茶味有些怪……”

“姨娘的意思,是我在茶里下了毒?”付清婉双眸流转,淡淡指了出来。

夏姨娘脸色微变,尴尬道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

付文宴冷哼一声,转身倒了同样的茶水,仰首喝下,嘲讽道:“我喝了,你们可信了?但凡阿姐做什么,都会被小人过度解读,着实可笑。”

付盈盈气道:“大哥哥,你什么意思?谁是小人?方才父亲要杀大姐姐,若不是我娘拦着,大姐姐怎能好好站在这里?她犯下的罪过,整个将军府有目共睹,难道也叫过分解读吗?”

“若不是小人,你急什么?”付文宴轻飘飘的一句话,倒是堵住了付盈盈的嘴。

听了付文宴的话,付正清的态度明显缓和下来。

夏姨娘暗中焦急不已,冲旁边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。

才被赶出去的云儿,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,哭得凄凄惨惨戚戚:“将军,婉姑娘害死嫣儿姐姐后,怕丑事泄露,就暗中把我们全都打发出去,发回庄子的还好,有的被人牙子领去,秘密卖到青楼妓院,不见天日,生生断了活路啊……呜呜呜……”

“是啊,将军,我们府里善待下人,即便发卖,对人牙子资历也是千挑万选,不许贱卖。婉姑娘的做法,传出去,未免显得薄情寡义,冷血苛刻。”

底下人在后面议论纷纷。

“既然是秘密发卖,你这个小小奴婢,又是从何得知?”

只听院外声音郎朗,飞入院中,话中含着笑意,却颇为威严。

听到这声音,原本还觉得胜券在握的夏姨娘和付盈盈,脸色都刷的一下变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