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江蓠觉得自己又成了一个旁观者——从小她就有这种游离的感觉——似乎所有的人事都与她无关,连陵越也与她彻底无关了……


抑或,其实从来都不曾“有关”过,只是“情势所需”的“一些手段”,让他们有了短暂的交集。


她不是没想过鼓起勇气去喊一声“师兄”,但陵越眼中似乎根本看不到她。每当眼前浮现那张对云汐如此温柔、却对自己冷若冰霜的脸,江蓠就在瞬间失掉了所有勇气。


云汐师姐翩若惊鸿的体态,更让她自惭形秽。


有时候,江蓠也会忍不住想,陵越师兄跟云汐修炼双剑,是纯粹剑法和道术上的结合,还是……没过多久,她就得到了答案。


那一日,她在九渊阁忙活到半夜方休,由于形困神疲,返程时竟跌落在中丘的半山腰上。虽有树枝作缓冲,没有伤筋断骨,但还是磕破了头皮。而当她一瘸一拐地徒步攀上中丘顶部的紫翠广庭后,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忘记了流血的疼痛。


那是陵越和云汐——


至于他们在做什么,反正……不是寻常师兄妹会做的事情。


广庭之上全无遮挡,陵、云二人也立即发现了生冷的月光下满头黑血的江蓠。她慌乱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血迹和泪痕,力图保有的最后一点体面已荡然无存,只得磕磕巴巴地向二人解释道:“我、我路过……”


没等云汐和陵越说话,她就拼尽最后一点气力御剑飞离了中丘。


因为气力不足,江蓠没能回到山月居,而是落在西丘上。她走进空无一人的七层塔楼,在冰冷的塔室里过了一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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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长梦短。


一整个晚上她都喃喃重复着三个字:“我真蠢、我真蠢、我真蠢……”


每当江蓠独自一人发出这种响动时,她一定是想到了一些难堪到让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情。好像只要把讥嘲自己的话说出来,心里那些黏糊糊的、仿佛沾了灰的糖浆一样甩脱不掉的东西就可以被稀释一些,让她不那么煎熬。


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什么,只是觉得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苦的,胸腔里溢满了酸楚。那种酸麻的滋味,可以伴着心脏的一个收缩直冲到肘心,再从肘心刺到指尖,让人浑身发颤。


所能做的,就只是:不去想,不去想,不去想……


从此她宁可在九渊阁通宵忙碌,也没敢再半夜去中丘广庭停脚歇息。


整理书卷的工作对普通人来说不算繁重,但她灵魂与躯体刚刚合一,因此只是拿起一本书都觉得要费去九牛二虎之力。


这天,她在九渊阁的无用轩后堂编排散乱的经卷,陵川一如既往地守在前厅。不料陵越突然到访,她一时慌神,只想赶紧藏起来,左右胡乱一按,不知触到什么机关,她整个人都被提了上去。


在暗阁中屏着呼吸……陵越和陵川的交谈她能听得一清二楚。


陵川揶揄道:“陵越师兄现在天天陪着云汐,怎有时间来我这里?”


陵越:“难得来找你,就不要语中带刺了。”


陵川:“我不过想提醒师兄一句,你若真有时间,应当去看看江蓠。她神魂与躯体刚复归一处,又受到了掌门责罚,此刻虚弱得很。”


陵越:“她五行俱全,有那样的修为傍身,不会有大碍。”


陵川:“没有大碍?中了那么深的寒毒,还叫没有‘大碍’么?呵,师兄何必去什么夜生渊?我看你本就无心亦无情。”


陵越:“无情自是圣人境界……我亦想提醒师弟一句,修道者不可外诱于物,亦不可内动于心,否则人欲潜毒体内,初时不显其害,日后必大碍修行。”


陵川苦笑道:“我是有人欲没错,比不得师兄克欲修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