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明天是周末，各科老师都留了不少作业，下周还有个数学小测试，袁光荣便提前半个小时给学生们下了课，让大家能早点回去休息。
好不容易熬到休息日，学生们都撒了欢似的巴不得赶紧回家，于是袁光荣前脚刚离开教室，他们后脚就立即跟着冲了出去，“哗啦哗啦”的躁动声响起，不一会儿，宽大的教室就只剩几个人。
樊千慢腾腾地收着书包，她回家的心情并不是很急切，反正家里也没人。
宋清然把试卷胡乱地塞进包里，站起身面向她，又确定了遍：“饭饭，你真的不和我回家？”
她知道这星期樊千的妈妈和姐姐都不在家。
“嗯，不去了。”樊千耸拉着眼皮，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气，“你快走吧，待会儿叔叔等急了。”
宋清然叹了口气：“那好吧，我先走啦，你要是想聊天就给我打电话。”
樊千抬起头，勉强扯了个笑：“知道啦，快走吧快走吧，待会儿门口堵车，叔叔的车就开不出去了。”
“行，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啊。”宋清然依依不舍地往教室外走，边走边往回看她。
樊千又笑了起来：“早就记得啦。”
宋清然走后，教室彻底安静下来，偌大的空间只听得到浅浅的呼吸声，樊千收拾好书包往门口走去，按下墙上的开关，清冷稀疏的月光照进窗内，将她湮没在一片黯淡中。
樊千家离学校不是很远，步行10多分钟就能到。
磨磨蹭蹭回到小区楼底下，樊千下意识抬头往自己家的窗户看去，按理应该是乌漆嘛黑的窗户，出乎意料的，亮着一片光，柔和清明的灯光在夜幕里亮如星子。
看了两秒她懵懵地垂下头。
好可怕哦，没人在的家的灯竟然是亮着的。
嗯？
亮着的？
家里有人？
她猛然回过神，拔腿冲进楼层里。
樊千在家门口前深吸了口气，才拿出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，刚打开，一股甜润的香气便从厨房那边传过来，令人心安。
顾不得放下书包，樊千立即朝厨房小跑过去，等看到熟悉的身影后，她眉眼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，开心地大声喊道：“姐姐！”
回来的人是樊千的姐姐——樊星。
听见她的声音，樊星转过身来，温柔地看向她：“饭饭回来啦？姐姐给你煮了牛奶芋圆。”
她穿着条淡粉色的棉布裙，柔和的灯光洒在身上，给她染了层浅浅的光晕，煦色韶光，衬得她愈发温婉动人。
樊千走过去抱住她，忍不住开始撒娇：“姐姐，你怎么回来啦？不是说要做兼职吗？要回来也不提前告诉我。”
“打你电话发现关机了。”樊星轻轻地笑了起来，“怎么？姐姐回来不高兴？”
“才没有，高兴得要上天了好嘛！”樊千小声嘟哝，“我巴不得你和妈妈天天在家。”
樊星揉了揉她的脑袋，继续温柔地笑着：“好啦，先过去客厅等着，芋圆马上就好了。”
樊千没舍得走，依旧紧紧地抱着樊星：“姐姐，明天你是不是又要走了？”
“嗯。老板今晚有事，就给我放了一个晚上的假。”
樊千不满地嘟囔：“黑心老板，剥削员工，就知道让你工作。”
“哈哈。”樊星脸上带了宠溺的笑，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，“姐姐不工作怎么赚钱？想我和妈妈就给我们打电话，饭饭乖，别怕。”
樊千闷闷地“嗯”了声，随即才小声说道：“姐姐，等我工作要赚很多很多钱用来养你和妈妈，以后你和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。”
樊星一愣，很快笑出声来：“姐姐不辛苦，姐姐和妈妈也都不用饭饭养，姐姐只希望我们饭饭永远开心就行。”她盛了碗芋圆递给樊千，“端过去吃吧，小心烫。”
“好。”
屋子里很安静，樊千坐在餐桌前，一只手拿着勺子随意地搅动碗里的甜品，另一只手则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上的“震惊全人类的长高偏方”，最后，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樊星端着碗坐到她身旁，看着她出神的样子便问道：“饭饭怎么了吗？”
樊千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，一脸忧心忡忡地看向樊星：“姐姐，你说我还会长高吗？我们班就我最矮，马上高二的学生了才刚刚一米五。”
她扭头看向客厅墙上的相框，继续忧心忡忡：“家里也是我最矮。”她凑近樊星，低声道，“姐姐，你说我会不会被抱错了？”
“咳。”樊星没忍住轻咳了声，无奈地敲了敲她的脑袋，莞尔笑开，“笨蛋，想什么呢？”
樊千捂着脑袋：“好多女生初中来了生理期后就长高了，怎么到我这儿就变异了？”
樊星安慰她：“你生理期来得也不早啊，不是刚上高一才来的吗？相信姐姐，我们的饭饭还会再长高的。”
樊千嘟起嘴，不情不愿地“嗯”了声，话是这么说，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发育得过于晚了。
不止身高。
樊千低了低头，垂下目光：平到几乎没有……
她悲从中来，越发伤感。
见樊千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，樊星又给她碗里倒了些牛奶，温柔地安慰着：“那我们饭饭就乖乖吃饭，多喝牛奶，慢慢就会长高的。”
“好。”虽然不大自信，樊千还是乖巧的应道。
安静了几秒，樊星又问道：“饭饭明天是不是要去看吴伯还有吴奶奶？”
樊千点点头。
樊星指了指客厅的茶几：“姐姐买了点T市的特产，你明天一起拿着过去，路上注意安全。”
“嗯。”
吃完甜点，她回到房间里，宋清然的电话刚好打进来。
宋清然：“饭饭，你在干神马呀？”
樊千打开免提，出神地盯着手机屏幕：“在看女生快速长高的科学秘诀。”
“哦？怎么说？”宋清然随口问道，“什么神奇的科学秘诀，有多快速？两天窜到三米？”
“科学得不能再科学，快速的不能再快速。”樊千紧盯着手机界面，越说越绝望，“它让我买两双增高鞋垫或者穿双高跟鞋。”
宋清然噗的笑出声：“饭饭，别担心啦，以后一定会长高的，不用穿高跟的那种。”
“嗯。”她闷闷地退出搜索页面，悠长地叹了口气。
停了两秒，宋清然又问道：“你一个人害怕吗？要不要我去接你来我家？”
“不害怕，我姐姐今晚回来了。”
“樊星姐姐回来啦？”宋清然的语气立马兴奋起来，“饭饭你太幸福了吧！姐姐是不是又给你做好吃的啦！！！”
樊千知道宋清然觊觎她姐姐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“是啊，煮了牛奶芋圆。”樊千故意咂嘴，咂摸了两声，“特别香特别甜特别好吃，我敢打赌，没有哪一家的甜品店能比我姐姐做的好吃。”
“饭饭！”宋清然咽咽口水，娇嗔道，“你别说了，我口水都要掉下来了。”
隔着屏幕，她好像都能闻见香味。
樊千发出几声笑出来的气息声，提醒道：“下周末我姐姐在家，你别错过。”
宋清然弯了弯眼睛：“肯定到！去你家前我得让自己饿上一两天。”
“噗。小心点，别饿坏了。”
两人又说了好半天，直到樊星来催樊千睡觉，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。
隔天一早，樊千醒的时候，樊星已经出门了，房间安静得只剩她的呼吸声。她洗漱完毕，在卫生间门口使劲蹦跶了几下，舒展了一下身体才慢吞吞地走到餐桌旁去吃樊星给她准备的早点。
书上说了，要长高除了靠遗传，运动和饮食也非常重要。
想到这里，樊千吃完煎蛋面包后，又一口气闷了三杯牛奶，她打了个奶嗝，朝着客厅里的相框笑吟吟道：“老樊，我有好好运动好好吃饭，所以您一定要保佑我长高，这样我才能听您的话更好的保护姐姐和妈妈呀。”
吴伯的羊肉粉店开在一条青石巷里，那边的房子古色古香，青砖黛瓦，很有江南特色。
樊千在古旧绵长的巷子里拐了几个弯，最后停在一个简朴的小店前，小店门上的木招牌刻着几个遒劲有力的红色毛笔字：吴记米粉店。
整个店的店面不大，窗户和门都是古朴的红漆墙木制的，老旧斑驳的石板地，狭小的空间里摆着几张木桌。这会儿饭点刚过，店里人不多，只有几个零星的食客在吃粉，一派安静祥和。
樊千抬脚往里面走去，试探地喊道：“吴伯，吴奶奶，我来了。”
不一会儿，一对年过花甲的老夫妻从帘布后面走了出来，老妇人手上还抱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，手中捏着块白糕，脸上涎水四溢，白润润的特别可爱。
看到樊千，老夫妻笑了起来：“饭饭来了，快，快坐下来。”
被樊千唤作“吴伯”的老年男子拿了个木凳走向她：“饿不饿？吴伯给你煮碗粉。”
樊千羞涩地点点头，吴伯家的粉很好吃，她都想念好几天了。
吴伯展开笑颜，慈祥道：“诶，饭饭坐着等会儿，马上好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离开，消失在布帘后。
老妇人抱着孩子也走到了她面前，和蔼地哄着孩子：“铭铭乖，叫姐姐。”
她怀里的孩子羞怯地喊了声“姐姐”。
“铭铭都这么大啦。”樊千笑着伸手在小孩子脸上轻捏了下，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奥特曼，“来，姐姐买的礼物，看看喜欢吗？”
小孩看见玩具，眼睛都亮了，小脑袋点的和小鸡啄米似的，开心道：“喜欢。”
樊千把玩具递给他，笑容满面：“铭铭喜欢就好。”
小孩子伸出小手接过，甜甜道：“谢谢樊千姐姐。”
“铭铭乖，不客气。”樊千摸了摸孩子的脸颊，“越来越可爱啦！”
有了玩具，小孩子立马挣扎着要从老妇人怀里跳下去玩耍，老妇人只得把他放到地上。
“又乱花钱。”老妇人的语气有些责备。
樊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：“自己攒的。”她把手边的糕点递给老妇人，试图转移话题，“奶奶，你们待会儿尝尝这个，这是我姐姐让我带来的，特别好吃。”
“别想转移话题。”老妇人宠溺地把她掉在耳边的头发捋到耳根后，“自己攒的钱就给自己买好吃的，买漂亮衣服穿。下次人来了就好，别带这么多东西。”
樊千笑了笑，没说话。
又说了会儿话，那边有顾客要结账，吴奶奶让樊千帮忙照看会儿孩子后起身赶去那边忙活。
地上的小孩子玩着玩具兴奋得不行，手舞足蹈。
樊千顺势蹲下看着眼前的白团子，思绪有些茫然，眼眶也莫名发热。
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，白团子还睡在襁褓里，咿咿呀呀的不会说话。一眨眼就长这么大，眉眼间也开始变得和吴叔叔有些相似。
她叹了口气，伸手在小孩子毛茸茸的虎头帽上轻轻拍了两下，小孩子转过头来，对她露出一张笑容可掬的小脸：“姐姐好呀。”
樊千也情不自禁弯起了眼睛。
墙上的挂历一页一页撕去是时间流逝的证明。
其实不是一眨眼。
已经过去很多年了。
他们已经离开很多年了。
“囡囡？想什么呢？”吴奶奶端着红漆的木案走了出来，望着出神的她关切地说道，“过来吃粉了，来尝尝吴爷爷的手艺有没有见长？”
“诶，奶奶，来啦。”樊千抹抹眼睛迅速回神，站起身接过木案上的陶瓷碗。
吴奶奶满眼亲切地看着面前认真吃粉的小姑娘：“好吃吗？”
樊千半扬起素净的小脸，浅笑了下：“好吃。”
“囡囡喜欢就行。”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小姑娘有些通红湿润的眼角，她知道樊千在想什么，还是忍不住开口抚慰道，“囡囡乖，人要向前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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