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错,上次陆衍跟霍其堔说的话她都听到了。

她知道,她之所以挨了一枪却没死,是因为霍其堔让人将子弹换成了空包弹,她也知道,她现在时不时四肢无力,是手术室被注射了大量Suc.cinylcholine的后遗症。

她还知道,她身体里所有器官都在迅速衰竭。

这个冬天这么冷,可她......

却再也等不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了。

时倾的话,仿佛一记重锤砸在何能的胸口,他手上一僵,手中的伞飘然落地。

细雨绵绵,很快淋湿他的脸,他哆嗦着,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,“你、你说什么?”

夜,渐渐深了。

雨势越来越大,豆大的雨点打在窗户上,噼啪作响声中,依稀夹杂着雷声阵阵。

“走开,别过来......”萧崇光眉头紧皱,额头冷汗涔涔,嘴里喃喃道,“不要......阿倾,阿倾!”

身边的女人被吵醒,她从床上坐起,下意识伸手去推他,“二少,二少醒醒......”

壁灯昏黄,睡梦中的萧崇光猛然睁眼。

见他醒过来,女人明显松了口气,“二少,你刚是做噩梦了吗?我听你一直在喊什么阿倾——”

“阿倾......”萧崇光喃喃的重复了一句。

话音未落,就在这时,一道闪电突然划破长空,骤然亮起的光正好照在女人脸上。

轰隆隆——

又一道惊雷在天边炸开,萧崇光猛然起身,一脸警惕的看着她,“你不是阿倾,你是谁?”

“二少你怎么了......”女人愣了愣,想去拉他,可她的手刚伸过去,就被萧崇光推开了,“你不是阿倾,你走开!我要去找阿倾,阿倾......”

他掀开被子下床,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,就一股脑儿跌跌撞撞的要往外跑。

女人赶紧尖叫着跳下床跟上去,“二少!”

“滚开!你不阿倾!不要碰我!”萧崇光满脸戾气,他像是陷入了某种未可知的情绪里,整个人都变得阴郁可怖了起来。

拉扯中,女人不小心撞到椅子,她身形一个不稳,下一秒便连人带椅子狠狠的摔倒在地上。

巨响声中,夹杂着一声闷哼。

估计是外面守夜的人听到响动,房门突然被推开,有人冲了进来,“怎么了?”

女人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,赶紧从地上爬起来,哆哆嗦嗦道,“二少,二少他......”

话未说完,萧崇光已经一脸慌张的转过身来,看到安穗,他一把抓住她的手,急道,“阿穗,你看到阿倾了吗?她怎么还没来?”

少爷又犯病了......安穗的心倏地往下一沉,回头对那女人道,“你先出去,这里我来处理。”

“好、好......”女人忙不迭应了一声,飞快的抓起床边的衣服,然后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。

来之前她就听身边的小姐妹说,萧家二少精神上有些问题,晚上时不时就会发一次疯,尤其是雷雨天,原先她还不信,没想到竟然是真的。

真是......可惜了。

萧崇光还在自顾自地喃喃自语,“你说,阿倾会不会迷路了,她会不会找不到这里?”

听着他神志不清,却还口口声声念着那个女人的名字,安穗心中一阵绞痛。

三年了,他为什么......就是忘不掉呢?

整整三年,他画地为牢,自己将自己困在三年前那个漆黑的暴雨夜,不允许任何人靠近。

可却没人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
他们只知道,他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,回来的时候却满身伤痕,狼狈至极。

整整一个星期,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,等他再出来的时候,他就彻底变了一个人。

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,终究......

再也回不来了。

见她不说话,萧崇光又去拉着她的胳膊,哀求道,“阿穗,我求你,带我去找她好不好?”

他到底有多爱那个女人?明明她已嫁为人妇,明明她已一命归西,可他却还对她念念不忘!

安穗抽回手,然后抬起头,目光凄然而决绝,“少爷,没有阿倾了,阿倾已经死了。”

“死......了?”萧崇光的身子猛地一僵,他低下头,哆嗦着嘴唇喃喃自语,“阿倾......死了?”

“是,她死了,你心心念念的阿倾早就已经死了!”安穗声嘶力竭,眸中却是痛楚一片,“从今以后,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阿倾了!”

死了好啊!死了,她就再也不能伤害他了。

萧崇光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,他跄踉着仓惶后退,“死了,她死了,死了......”

看着他这个样子,安穗心痛到几乎窒息,她上前一步想要去拉他,“少爷,你别这样......”

可萧崇光却突然将她重重的推开,“不!她没死,阿倾没有死,她还活着,活着......”

安穗被推得一个趔趄,而他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,“信呢?那封信呢?”

信......安穗伸出去的手,突然僵在半空中。

将房间翻了个遍,也没能找到他所说的那封信,萧崇光跪在地上,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,“没有信,信烧掉了,是我害了她,我害了她......”

窗外狂风骤雨,电闪雷鸣。

而萧崇光跪在地上,撕心裂肺哭得像个孩子。

恨吗?当然,可是,没有爱,又何来的恨?

......

从墓园回去之后,时倾就开始高烧不退。

陆衍来给她打了退烧针,最后烧倒是退了,可吃下去的药,却全都原封不动的给吐了出来。

霍其堔以为她又要跟他玩寻死觅活那一套,当即沉下脸道,“时倾,别想跟我玩什么花样,若你还想让时澈好好的,你最好给我乖一点!”

他总是这样,很轻易的就能找到她的软肋。

而她,则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,没有灵魂,没有思想......只等玩弄她的人腻了厌了,然后再随手将她丢进垃圾桶,任由她发霉,腐烂。

春节将至,天气越来越冷,霍其堔也愈发忙碌。

霍其堔在的时候,时倾尚且还有些顾忌,该吃药吃药,该吃饭吃饭。至于他不在的时候......

虹姨一手端着水杯,一手拿着按量准备好的药,满面愁容,咿咿呀呀的跟她比划着什么。

若是平常,时倾就假装没看到,直接不理睬。

今日她却一反常态的,乖乖伸手将水杯和药接了过来,完了还十分温柔的冲她笑了一下。

虹姨心中一喜,还以为她终于想通了,正替她开心呢,结果回头就见时倾素手轻轻一扬——

直接连水带杯子全给扔垃圾桶了。

虹姨的笑容僵在脸上。

而时倾拍拍手,一脸挑衅。

只可惜,她得意不过三秒,便听背后有个声音说,“重新去准备一份过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