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宣予发现不对,冲回老房子时,顾止已经失血过多,晕在阳台了。

抢救室的红灯,一直亮着,紧闭地手术室大门,宛如巨兽狰狞着面孔。

他缩在冰凉长椅,绝望地抱住头,双眼快流不出泪水了。

明明知道顾止精神状态不好,他为什么没有在发现他不见的第一时间去找他,他为什么要抱那一丝侥幸。

从小到大,他生活在赵淑仪与顾止建起的港湾里,从未经历过风雨,顾强虐待不到他,他所有的暴戾在赵淑仪和顾止身上发泄干净了。

他曾说厌恶顾止出卖肉体,可他知道,顾止是被顾强连哄带骗,弄进了那里,他害怕顾强对自己下手,在心里无数次庆幸过顾止不知道从那搞回了钱,还干净了赌债。

他不敢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过这样龌龊的心思,他只能把这一切强压在顾止身上,是顾止自甘堕落,与他无关。

他踏着顾止的血肉身躯,过着安稳平静的人生。

“哥,你别死…”

他已经没有亲人了,他不能再失去顾止了。

不知等了多久,长廊来来往往换过无数拔人,头顶的灯终于熄灭了。

赵宣予起身一个脚软,差点直接跪到医生脚边,旁边的护士连忙扶住他。

“我哥…!”

他屏住呼吸,双眼死死瞪着医生,生怕医生嘴里吐出一句我们尽力了。

医生按住赵宣予,他读懂赵宣予的表情,语气严肃,“再来晚点,人就真没了,病人失血过多,短时间里醒不过来,接下来几天,需要陪床照护。”

“好、好,谢谢医生。”赵宣予鼻子一酸,劫后余生般的坐回长椅。

到次日清晨,顾止仍没醒,赵宣予守了一夜,眼没闭过,这会布满血丝,瞧起来颇有几分嚇人。

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,卷着寒气,把赵宣予吓了一跳,以为是顾强死前的债主找上门来了。

结果,冲进来的男人,非但没有想像中的凶神恶煞,反而成熟俊朗,只是他脸色阴沉,折杀了几分温柔气息。

赵宣予认了出来,这个男人是商亦纣,他哥的男朋友,他知道这件事,得亏于班里追星的女孩子。

商亦纣身后跟着三五个人,陈叔也在其中,他目光触到顾止时,忍不住叹了口气,他上前请走了赵宣予,把房间留给商亦纣。

商亦纣低垂着眼站在床边,过了半晌,才伸出手去触摸顾止的脸,冰凉一片,呼吸羸弱。

顾止惨白如纸,左手手腕被白纱布缠得严丝合缝,安静地躺在病床上,像个易碎的瓷偶,叫人连碰上一碰都不敢。

商亦纣说不清他听见这个消息时,心里那一瞬间的感觉,只道整个人仿若沉入万丈深渊。

他赶了一夜的飞机,连眼都没敢闭过,只怕再见到顾止时,留给他的是一具尸体。

幸好,幸好,他弯腰握住顾止的手掌,放至自己的唇边,细细亲吻着,顾止还活着。

商亦纣待了一晚上,陈逐就哭爹喊娘得让他回去工作,而且现在风雨未平,祖宗你继续待下去,指不定要出什么事。

商亦纣疲倦地捏捏眉间,见顾止没有醒过来的意思,他才离开。

第三天下午顾止醒过来了,准确说是身体醒过来了,但人没醒,他双眼无神,安静地躺在病床上,赵宣予唤了他十来遍,顾止一点反应没有,赵宣予连忙去找了医生,医生说病人在***前,可能受到的刺激过大,导致精神上出了问题。

商亦纣得到这个消息时,他正拍完戏,陈叔匆匆忙忙打电话过来,说他去医院没看到顾止,问了人才知道,已经转入疗养院了。

他休息都没来得及,驱车赶往新安,到疗养院,是凌晨三四点了。

惨白的月光从窗口落入,铺散在米色地板上,一团人影缩在床边,剧烈地抖动身体。

商亦纣来的时候,便看到这样的顾止,他呼吸僵滞,几秒后破门而入。

“别、别打我、”顾止嘴唇干得起皮,闻见响动,惊恐地望着门口,“爸爸、别打我,我听话的!”

商亦纣的手刚伸出去,顾止猛地往后一缩,短短几日,他就瘦得皮挂在肉上,空荡的衣服在动作间被气体鼓胀。

他走时,顾止明明还躺在病床上,安静地宛如瓷美人,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番模样。

商亦纣喘了口气,把心底弥漫的闷痛压回去,他弯腰拥住顾止,温柔地在他耳边细语,“小止不怕,没人会打你,他已经不见了,不会再伤害你了。”

顾止眼睛惊恐地瞪圆了,他似乎不能接受被人这么抱着,可他不敢反抗,牙齿拼命地咬紧了下唇,陷进唇肉里,鲜血顺着唇角往下滴。

等商亦纣发现时,顾止已经满口鲜血了,他抬手想要弄开顾止的唇,可顾止害怕地浑身颤栗,根本没地方使劲。

“陈叔,找人来!”商亦纣朝门口高声喝道。

值班医生给顾止打了一针镇定,才使人平静下来。

商亦纣望着满手的血,沉默了许久,才缓缓抬头问他,人是怎么了。

医生抬了抬眼镜,阐述道,他在第四天出现了幻觉,并带着强烈的***倾向。

商亦纣掌心攥紧,他闭了闭眼,问,“能治好吗?”

“可以的,但这个过程可能会非常漫长,家属需要做好心理准备。”说到时间漫长时,他特意瞧了一眼商亦纣,这个大明星不可能会有空把人带回去调养的,所以他直接把这句话咽回去了。

商亦纣看着脆弱得仿佛一张单薄的纸,轻轻戳一下就会破的顾止,“人我能带走吗。”

他像是在问,但语气里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