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会儿还没开打,我趴在胳膊上,对他道:「宋公公,我不是个怕疼的。待会未必用得着你,别紧张……」

宋巍嗯了一声。

我又道:「我当年为了峒渊,被绑在柱子上烧了三天三夜,都没喊一声疼……」

宋巍敷衍道:「令仪姑娘好气魄。」

「你信我……我——嗷!」

话还没说完,板子就落下来,我发出一声杀猪般地惨叫,眼泪一下子就盈满了眼眶。

不是说打屁股不疼的吗?一板子下去差点把我打得魂飞魄散,直接去地府做野鬼去了。

「宋巍!宋巍!让他们轻点儿!」我吸着冷气,身子抖作一团。

宋巍往我身后递了个眼神,「轻点儿,她不能死。」

第二板子落下来,力道减了一成。

我苦着脸,咬着牙,「能……能再轻点儿吗?疼啊……」

我四处乱抓,抓到了宋巍毫无温度的手,一下子攥紧,涕泗横流。

宋巍叹了口气,「令仪姑娘,换我。」

我想起他看着自己白骨森森的胳膊面无表情的样子,起了心思,可很快又被压下去,宋巍也是人,是人就会疼。要怪就怪我自己急功近利,巴不得拽着峒渊赶紧回到天上去,四十板子是我活该,何必麻烦他人。

我攥得宋巍手发了白,满头的汗滴答往下落,「别……就这么打吧……大不了回去把司命打一顿……」

宋巍胜在性子寡淡,我说什么,他都不跟我争。

我絮絮叨叨,眼前发黑,也不知道打了多少,耳朵嗡嗡作响,最后连板子落下的声音都听不见了,只知道外头天色擦了黑。

心里暗笑自己越活胆子越小,当年烈焚之苦咬着牙挺过来,早就尝过「死」的滋味,现如今被小小的板子打得鬼哭狼号,实在丢人。

隐约听见有人冷声喊「够了」,接着一阵沉默后,手忽然被人松开。

我撑开眼皮,隐约看见有人趴在那儿,身后有人扬起了板子,在空中划过圆满的弧度,结结实实落在那人身上,敲打声密集沉顿,那人一声不吭。

我趴着,动了动手指发现使不上力气,我想说「宋巍,改日请你喝酒。」却只能呜呜咽咽地说出几句含糊不清的话来。

门被推开,有人冲进来,跪在地上将我紧紧抱住。

辛夷的脸遮住了身后的场景,我看见了峒渊的眼睛,愧疚,不安,懊悔,他脖子上破了个口,血从里头一股一股地涌出来,染红了雪白的衣襟。

峒渊的噬元枷藏在领子里,一个腥红的小痣,蜘蛛般伸出触角,向颈部蔓延。他脸上血色全无,蓦地吐出一口血,血顺着修长的指骨、指尖淌下,滴在地上。

他在衣服上擦去血迹,小心地攥住了我的手,狼狈地颤抖道,「令仪,对不起。」

我抬手摁在峒渊的伤口上,跳动的血脉一下下搏着手心,有力炽热。

「疼吗?」我问。

峒渊抿着唇,问我,「令仪,你疼吗?」

我吸了一口冷气,道,「疼。」

峒渊粗糙的指尖抚上我的脸,在我唇畔停住,凝视很久,我耳根一红,轻咳一声,欲盖弥彰道,「宋巍,你疼不疼?」

旁边插进一道不咸不淡的人声来,「劳令仪姑娘挂心,不疼。」

我一噎,循声望去,宋巍拢袖站在阴影里,淡着一张脸,面对着我,也看不见伤在哪里。

峒渊撤去了手,冷哼一声,抱着我迈出门,门外已经备了轿子,我有些难为情,扑腾两下,「我……我还是下来吧。」

峒渊不明所以。

我难堪道,「现在有伤,坐不了……你若愿意……就、就陪我走走……」

峒渊浅浅嗯了一声,放下我。

我回头,出于礼貌,问道:「文曲君,一起?」

宋巍抚平衣袖上的褶皱,温温和和道:「令仪姑娘有话与上神说,宋某就不掺和了。」

宋巍一向识趣,我笑了笑,扶着腰一瘸一拐地扭回头去,心中欢腾。

「你确定能走?」峒渊看着我半身不遂的姿势皱起眉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