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门—别久,匹马绝尘去。望尽千帆路,故人胡不归?

戚婵走的时候,什么也没说,只一匹马,一个人。

她也没说,只沈俞修一人来送别。李玄瑾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之时,已经只能看见沈俞修背影落寞地站在城外。天边的朝阳,与燕京城衔合的远方,一匹白马跑过黄土大路,扬起灰尘,马上的女子一身白袍,背影决然。

那是李玄瑾对戚婵最后的印象,他深知,此去归期是永别。

他想追上去,可脚步生生顿在原地。

也许,这样也罢。他会死在燕京,却愿意活在远方她离去的时光里。

如果有—天,她还会回到这座孤城,那他希望一定要是一个春天。

他的坟前开满了桃花,她会如那年宫宴一般,站在桃花树下对他笑。

他想起来了,オ觉得自己真正糊涂,这么些年了,他原来将他们的初见都记得如此清楚,可他竟没及早发觉他爱她。

最后,她的身影随着离开这座孤城的蜿蜒长道,埋进天边朝阳,再也没了踪影。

城中,身后传来马蹄声声。

李玄瑾转头,看见宋知庭策马而来,从他身边经过,带起一阵风。

不得不承认,这一刻,他竟羡慕起了旁人。

宋知庭虽为世子,却一生恣意,无论她去到何处,他都能跟去。

也好,她终究有人照顾。

李玄瑾敛去眼中苦涩,没有预兆地吐出一口鲜血,而后眼前一黑,晕了过去。

他听见耳边有人唤他:“顾侯,顾侯·……”

可他恍惚在想,这一刻,他不想当顾侯了。

他想,如果有来世,他想当个庄稼汉,还能遇见戚婵。

他种田也行,打猎也好,总能养活她,然后和她一起,一日三餐,最好再生—个跟她想象的女儿

……

李玄瑾病了,这一病,便再也起不了身。

戚婵会时不时传来家书,有时候也会偶尔给他寄来—两封。

信上,她同他也没什么好讲,总是那么—句:见字如面。

寥寥四字,见字如面便已然足够。“侯爷,今日……祁王府有丧事,说是祁王世子,没了……”林昭候在他跟前道。

李玄瑾拿信的手一抖:“那她呢?她回来了吗?”

林昭摇头:“沈家大哥都去祭拜了,可是不见夫人。”

他像是察觉了什么,突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。

“她没等我,她不等我!”他眼里噙了泪。

鲜血染红了那张信纸,见字如面,那四字变得模糊又可笑。

李玄瑾想,她一定道最后都是恨着自己的。

可是他想知道,她最后流浪去哪里了?是在山川,是在河流?是在天峰云海?

他想,如果灵魂是能够留在这世间的,那他一定要去找她。

他的视线变得恍惚,心口传来令人窒息的疼痛。

他看见那年宫宴,戚婵站在一棵桃花树下,眼神灼灼地看向他,笑得羞怯又温柔。

“李玄瑾,你在等什么?”耳边,恍然响起戚婵的声音。

他又看见戚婵牵着月儿在远处向他招手。

他伸出手,一步—步走上前:“婵儿,过来……”

她没走向他,他的手无力地垂下,信纸悠悠飘落在地,上。

若是人海千千,望君见字如面。

一封信,又如往常一般,送到了沈府。

戚婵来的家书已经三个月才有一封了。

沈俞修收到她来的家书,看了又看,嘴里不住念叨:“都一整年了,臭丫头也不回来看看!”

他没有发觉,这一封家书,跟第三封是同样的纸张,同样的语气,显然是一天所写。

他念叨的那人,隐于人世,再无踪迹。

直至一日,他忽然惊觉,远方再等不到故人来信。
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