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面的大雨一刻不停,连绵不断地打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响。

温归远身上的衣服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滴水,头发也全部淋湿。

人生中,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狼狈过了。

他死死抓着手里的骨灰盒,一瞬间有想摔了它的冲动。

好像只要它不存在,他就可以假装路杳杳没死,他就可以假装路杳杳只是坐牢了。

就算是无期也好,只要让他知道她还活着。

也许他心里就不会这样愧疚,这样……痛苦。

可是温归远舍不得,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,心脏痛得快要裂开。

为时已晚,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词,包含了人生最深刻的悔恨。

“路杳杳,路杳杳!”他对着骨灰盒低声呢喃,而他清楚地意识到,这一回,不仅没有人会回应他,并且,也没有人会听到了。

温归远抱着骨灰盒,一步步往外走。

工作人员也没人拦他,毕竟,一个没有家人的经济犯,死了就死了,又有谁会记得呢?

外面的雨很大,温归远将骨灰盒遮住,不忍让它淋雨。

路杳杳活着的时候,他从来没有好好对过她,现在死了,他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。

前两天还活生生的人,怎么会突然就在这个盒子里,变成了一捧灰呢?

这样巨大的落差,让温归远痛苦得喘不过气,脑海里唯一的认知就是,她死了。

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路杳杳这个人了,那个爱他的路杳杳,彻底消失了。

温宅。

空荡荡的房间里,那只骨灰盒就静静地放在桌上。

殡仪馆用的骨灰盒都是最劣质的,泡了水都会发胀,慢慢腐烂掉。

温归远坐在地上,靠在床边,眼神盯着那只骨灰盒出神。

一想到路杳杳就在这个小小的盒子里装着,他的心便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。

他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,对于路杳杳这个人,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样的?

他在脑海里翻找着关于她的记忆,从前那些觉得烦人的叮嘱,她执拗倔强的脾气,她不知场合的炫耀他们的关系。

所有让他觉得反感的,到现在想来,好像也……挺好的。

是的,随着她的死亡,带走的还有她从前所有的不好,可那时候,为什么他就那么厌倦她呢?

温归远想了很多,最终好像找到了答案。

他是很骄傲的人,这辈子最不光彩的事情就是,他能有今天,全都是靠着路杳杳,因为一个女人发家,这是他作为男人很不齿的事迹。

可是,事实上,这就是真的,偏偏他自己都不能否认。

所以,路杳杳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他的耻辱。

“叮叮叮……”

手机就在这时候,不合时宜地响起来,还是温廷西。

温归远接通电话,温廷西的声音便传了过来:“哥,你上次不是说过两天就来看我的吗?这都几天了,你怎么还不来,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妹妹?”

温归远的语气听起来比平常多了几分淡漠:“过两天。”

这样敷衍的回答让温廷西的脾气一下就收不住了:“你不来就不来,你让路杳杳来,这两天我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接,不就是个律师嘛,搞得整天有什么国家大事一样!”

再度在别人口中听到路杳杳这三个字,他心里某根弦就像是被人一下扯断,让他仅有的理智崩摧。

他抓着手机,不受控制地红了眼:“她死了,路杳杳死了,你满意了没有!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路杳杳了!”

这句话,表面像是对温廷西说的,但更多的,却是对他自己说的。

路杳杳死了,他是不是满意了。

这样,他从前做过的事情就彻底不会有人知道了,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温归远是靠着一个女人发家了。

电话那头的温廷西忽然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。

兄妹两人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,其实,又岂止是温归远欠了她的,温廷西也是。

几句轻飘飘的话,就被告知,一个陪伴了你很多年的人死了。

任谁都不能坦然接受,哪怕曾经那个人让你有多讨厌,死亡都会带走那个人在记忆里的坏,从而只留下好的那一部分。

“哥……我对不起她。”温廷西沉默了良久,终于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