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首打牛的那一位,正是姚玲玲的父亲姚顺。

此刻他脸色通红,手上拿着一根竹竿,杆子头上还绑着截麻绳套。

“这头牛今天伤了城里来的学生,咱们就把它给打死!免得变成疯牛,再伤着咱们村里的其他娃子!”

他一说着,旁边那群人兴致立刻高涨。

这些三石村里土生土长的村民都觉得城里人金贵,有福气。

现在牛把城里娃子给伤着了,他们怎么着都得拿出个态度来。

“可不能打牛,可不能打牛啊!”

周二伯像是发疯一样,立刻冲到浅滩边上去。

“咱们也下去看看吧。”

秦凡用手扶住姚芯,让她仔细脚下跟着自己下去。

在他们两个亲历者看来,这头牛无论如何也没到要被人打死的地步。

毕竟是那头城里学生先作怪,没有他们的因,就不会有后来的果。

“周老二,你现在来的正好,你这头牛伤了城里学生,说吧,怎么办?”

姚顺厉声站在前面,手上拿着竹竿不肯撒开,他身后跟着那几位城里学生。

此刻他们都开始七嘴八舌起来,说这头牛当时是如何发狂,如何把同学肚皮给顶穿的。

“我看这头牛十有八九是发疯了!要不然当时怎么会这么狂躁,顶伤人,还不停下!”

“就是,真没想到乡下的牛这么蛮横,还把人的肚皮都给顶穿了。”

“现在伤了人,你这个当主人的,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?”

被这些人围住的周二伯开始痛哭起来,他不过就是个乡下老汉,哪里经得起这些城里人的说。

看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,秦凡无论如何也站不住了。

他伸手推开拥堵在外的人群,站到中央去。

“你们这些城里学生究竟还讲不讲道理,这头牛为什么会发疯,难道自己心里没数?”

若不是用红布刺激了老牛,牛根本就不会发狂,自然也不会冲出来伤人。

“可不管怎么说这头牛就是把人给顶伤了,就算不打死牛,医药费也得给吧?”

城里学生说着,面上一副胡搅蛮缠,不依不饶的模样。

“乡下人究竟有没有钱你们心里清楚,就算有,我看这钱也不该赔给你那位同学。”

“要不是他执意用红布逗弄牛,自己也不会被牛顶穿肚皮,这就是自作自受,怪不得旁人。”

秦凡转身,把老泪纵横的周二伯从地上拉起来。

“你这个丧门星给我那凉快,哪待着去!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!”

姚顺见着秦凡就恨不得把他抽筋剥皮,嚼个粉碎。

说起话来,也十分蛮狠,不讲道理。

“好,既然你们执意要让周二伯赔钱,那就先把医药费交来,我给你们那位叫冯冲的同学缝合伤口,也需要医药费!”

“做一场手术就要花多少钱,你们心里都清楚,收个八九千块钱应该不过分吧?”

看着这些人如同煮不透的四季豆一样,油盐不进,秦凡直接心里冒火了。

可偏偏越是蛮横,就越是起了作用,那些城里学生立刻就熄了怒火,不再开口。

“叔叔,我看今天这件事情,要不然就算了吧,毕竟是咱们有错在先的。”

正当两方人马都没开口时,人群里突然传出了一阵婉转清亮的声音。

说话的是个白净水灵的城里姑娘,她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,像是蝴蝶翅膀一样在扑打着。

瞧着人的眼珠子里充满了水汽,看上去让人心头一荡。

有人说过话之后,其余人也不好在胡搅蛮缠。

些许是因为这个城里姑娘在学生当中有一定威望,大家都没再开口说话,各自拿着手中的麻绳开始往回走。

“好,今日就看在城里学生的面子上,放你们一马!周老二,以后把你这头疯牛管好了,要是再出来伤着人,下次可就没这么容易撇清关系!”

姚顺抓着手上的竹竿,气哼哼地爬上田坎。

他这副模样倒不像是三石村里的乡亲,反倒是和那些城里学生同一战线。

城里学生都往田坎上走去了,要不是人员走的分散,秦凡他们也没注意到,姚玲玲竟然还在这其中。

“二伯,你别伤心了,赶紧牵牛回去吧。”

“对,今天明明是他们用红布逗弄牛,跟牛没什么大关系,要是以后这群人再找麻烦,你就来找我,我叫秦凡!”

秦凡低声说着,又伸手扯过一旁牛脖子上的缰绳。

它现在被这群人吓着,颤颤巍巍地缩在旁边田坎上。

脖子上还被那些人用麻绳勒出了好几道红印子,秦凡看着心中不忍,伸手对着伤口摸了好几下。

他身体里尚且还有元气,摸着牛光滑的后背,像是感应到了它的情感一样。

“你是秦凡!”

“我倒是老眼昏花,竟然没把你小子给认出来,现在都长成大小伙子了,有出息了!”

周二伯睁大双眼,看着秦凡,满眼的不可置信。

他在这村里算得上是老人,但因为这么多年没有结婚,成了村里为数不多的五保户,家中没个人,一直没什么说话权。

回去的路上,周二伯拉着秦凡说起当年秦家里的那些事情。

“对了,你爸妈现在还好吧?”

“他们两个可真是大善人,当年我去放牛,不小心从田埂上摔下来,把这骨头摔折了,他们还给我敷草药,硬生生没收过一分钱呢!”

周二伯热心问着,提起秦家两口子来,满口赞叹。

姚芯低下头去,悄悄打量着秦凡的脸色。

这是一桩子伤心事,不管落到谁的头上都不好受。

“前几年出意外,我爸妈他们都不在了。”

秦凡低声说着,脸上露出了些许哀伤神色。

正所谓万般皆是命,半点不由人。

“唉,老天不开眼,真是老天不开眼呀!”

周二伯低头,眼睛里流出了几颗浑浊的泪珠子。

把牛送回到周家之后,秦凡二人才再次往回走,现在天色不早了,家里冷锅冷灶的还没人做饭。

昏暗的天色映照着秦凡的面容,姚芯偷偷看着自己这个儿时玩伴,总觉得他哪里有些不一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