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儿闻言愣了下答,“是,身上还有些烧,大夫瞧过了,再发会儿汗许就好了。”
“嗯。”顾随答言。
一顿饭吃的是各怀心事。
裴璎也没想到第一个找自己的人会是他的四太太。
昔日的丫头,放他们走的恩人。
裴璎倒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对待她了。
她避如猛兽毒蝎的身份,在旁人眼里也不如是。
她等着喜儿开口。
“夫人……”喜儿踌躇,“总有些话想着还是要跟夫人说清楚。”
裴璎不接,静候下文。
“老爷去找过你的,第二年。”
裴璎没理会,只是用葱管似的莹白指甲扣衣裳上的暗纹。
“自你走了以后,老爷一直挂心,不,他哪里是挂心,简直是疯魔。”喜儿叹口气,“我从小被卖进顾家,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。”
“他那段时间天天往外跑,北平,车站,全被他翻了个底朝天,府里人都被唬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,你的院子他不许动,人也不许动,可若是有人提了你的名字,夫人,那真真是触了逆鳞。”
“后来第二年他得了什么信,当然我们谁也没亲眼见到,不过任谁看不出来,他那个态度,「久旱逢甘霖」,夫人,我没念过书,不知道用在这里妥不妥当,但就是喜极的样子——又喜悦又急切,可我看着不知为何还带着惶恐。我想他是太怕失去你。”
“我胡猜的,夫人,但他确实连夜走了,他身边伺候的人嚼舌头,说他是去赶火车。”
“他走的这样急,除了你,我再想不出别的理由。”
喜儿轻轻叹一口气,“我不知道他在外面见了什么,或是什么也没有见到,但他回来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——像是心里什么地方死掉,又有什么东西长起来。”
喜儿说:“我形容不出,就是……哪里都一样,哪里都不一样。”
“「脱胎换骨」吧,这个词,大约是没有错的。”
“他后来更话少,只在外面埋头做工,总是很晚才回来。这宅子外面的事情我也不懂,只是听他们说,与外面什么人断了联系。府里有段时间过的艰难,大约也是没了庇护的缘故。”
屋里安静了一刻,喜儿复又开口,“你知我为什么成了姨太太。”
“有日他喝醉了,醉的可怜,跑到小院里来找你——哪还找得到呢。”
“他躺在床上,那么大的人,一直哭,眼泪淌不完似的,一直说胡话。”
“我上去伺候,叫他错认了人吧,稀里糊涂就在一起……”
“你知他醒的时候那眼神恨不能把我碾碎,可我终是有了昌平……”
“是你入府的那天,夫人。”
裴璎手指微僵,不知再听下去有什么意义,起身欲走。
喜儿在她身后喊,“我知道这个位子你瞧不上,可我没有更好的出路了,我心甘的。”
裴璎停住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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