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家能做到姑苏城首富,全靠苏绣这门好手艺。只是手艺传承到现在这一辈能学个七八分的就只有我。

如今的姐姐妹妹,对拿绣花针可不感兴趣,只关心怎么才能嫁进显贵高门,生个白胖小子。

我告诉沈老爷:「把四姐姐那双眼睛剜下来赔给我,我就教绣娘们绣《江南长春图》。」

我身后那位新来的教书先生轻笑了一声。

沈老爷怒了:「荒唐!沈知意,她是你亲姐姐,覆巢之下无完卵,你当真以为我会为了《江南长春图》一直容忍你完不成这幅刺绣,得罪了端王,沈家没了,难不成你还会有好日子过?」

我皱了一下眉头,不晓得我这要求哪里荒唐。

「四姐姐下毒害我时,为何没人教她什么叫血脉亲情?如今我想要个公道,怎么就是『覆巢之下无完卵』?」我故意转过头,问那位新来的教书先生,「你既然要当我的先生,就该告诉我这是个什么道理。说不清楚,那就走。」

这位教书先生说话慢条斯理,声音倒是清冽好听。我故意刁难,他回答得不紧不慢:「圣贤书没教过我这个道理。」

我笑了,又问他:「那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肯把四姐姐的眼睛赔给我吗?」

教书先生不作声,我自己答道:「因为人命有贵贱。四姐姐要嫁给江南道知州的嫡子做续弦命比我金贵,我配不上她赔我一双眼睛。」

「沈知意!」

「哐当」一声,我那怒极的父亲朝我这里掷下手中的茶杯。瓷器触地裂成许多片沈老爷摔东西的力道不小,好几块碎瓷片溅到我身上有一块直接划破了我的额角,血流到眼睛附近,肌肤上有黏腻的触感。

「沈老爷,不可。」

站出来的是那位教书先生。满院子寂静,随侍的婢子连呼吸都不敢大声,他弯下腰将碎片都捡到一旁才对沈老爷道:「七姑娘既已是我的学生,我该对她负管教之责,这件事,不如交给我处理吧。」

沈老爷恐怕是被我气到了,没说两句,带着他的人全部离开了。

院子里只剩下我和新来的教书先生。

我什么都看不见,只能靠听、闻和猜,来窥得一点外面的世界。

早晨听见门外洒扫的侍女说,今年玉兰开得早,路过门廊时看见了花骨朵。

我只能透过昨夜未关紧的窗户,闻到风中似乎夹杂了一点花香。

给一个瞎子请先生,比滑稽戏还荒诞。

他似乎蹲了下来,说话的声音很轻,却离我很近:「想来七姑娘应当是觉得我不够好,教不了你什么,对吗?」

我问他:「你能教我什么?」

「四书五经、学问道理、八股文章,这些我都很擅长,只怕七姑娘不愿意学。」教书先生说,「这样一想,我确实没什么能教七姑娘的。」

「那就走吧。」

教书先生没走,反倒笑了一下:「或许我能教你,为什么端王要这幅《江南长春图》。」

他又朝我走近了两步,轻轻地在我耳边道:「如今汴京城里的局势可不见好太子因为营造运河受贿,刚失了圣心,反倒是端王一系炙手可热不仅接过修运河的后续事宜,连其母妃在后宫也风头正盛,隐隐有能与太子抗衡夺嫡之势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