朦朦胧胧的层层雾霭之中,并不清明,傅知夏费力地睁开眼睛。

眼前的景物在旋转了几下,她眯了眯眼睛,就听到耳边清润的声音:

'醒了?'

她的视线顺着那道温漠的嗓音望去,就看到穿着黑色浴袍的男人。他靠窗站着,手里端着酒杯,酒红色的液体在高脚杯里轻轻漾懂,他的动作优雅,整个人却是矜贵逼人。尤其是那双泼墨的瞳,如此淡漠地扫过她的脸,令人不适。

即便他长得再好看,这样的眼神,也是让人极其不舒服的。

'醒的时间,刚刚好。'男人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,放下漾着红酒的高脚杯,缓步向她走来。灯光拉长着他颀长的身影,头顶的橙色灯光晕开,恍惚之中有种梦幻的不真实感。

'你在说什么?'她揉了揉头疼的太阳穴。总觉得这样不知所谓的对话很是费力,男人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。

斜飞入鬓的眉,挺直的鼻,薄削的唇,淡漠的眼,微微敞开的浴袍,麦色的肌肤透着张力,不得不说,如果他不是这样莫名其妙且攻击性强的话,这个男人还是很值得欣赏的。

'记者已经走了。你所想要的目的,已经达成了。'他在床边站定,黑曜石般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她,她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往下,一下子惊叫起来。

她竟是没有穿衣服的。

脸上腾地一下感觉如火烧一般,男人冷笑了声:'你这么惊讶做什么?事情所有的发展,不在你的意料之中吗?'

'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。'

'听不懂吗?'他冷冷开口,'如果连一手策划的人都不懂,还会有谁懂?'

'什么一手策划?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你不要血口喷人!'

'我血口喷人?'他嘴角的弧度加大,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。他定定地凝视了她几秒,忽地俯下身子,双手撑在床沿,目光在她身上几个来回,虽然隔着被子,他那样肆无忌惮的嘲弄还是让她浑身都难堪。

'你觉得你浑身上下有哪一点是够我看得上眼的?如果不是你一手策划,难道是我想要睡了你?我霍劭霆想要一个女人,需要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?'

说话间,他已经直起身子,眼底那不屑的笑意也尽数褪去。她抓紧被子,红着眼眶无从辩驳。

'不过要恭喜傅小姐,手段虽然下三滥,你还是成功了。你会如愿成为霍太太,暂时的。'

'我不需要。'她的声音发硬,吸了吸鼻子再度开口,'我不用成为霍太太,也不会用这件事要挟你。'

'这个时候说这话未免太过矫情了,傅知夏。事情都已经做了,你都不嫌自己脸疼?'

'傅知夏!你个杀千刀的!'杨美玲从门外冲了进来,手里拿着棍子。'我从小到大怎么教你的!我叫你不学好,我叫你爱慕富贵,我叫你坏心眼!大小姐跟霍少爷有婚约,你从小到大吃傅家的住傅家的,我叫你恩将仇报!'

棍子雨点一般打在她身上,她裹着被子大叫:'妈,我没有!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……'

'闹够了没有!'男人一声厉喝,杨美玲住了手,看到霍劭霆便跪下来哭道:''霍先生,对不起霍先生。是我没有把女儿教好。她一心爱慕富贵,才会犯下这样的弥天大错。霍家不需要负什么责任,这件事就这样过去,我会好好看好她,不会让她给您惹任何麻烦。'

'该怎么处理。决定权在霍家。'男人眸色冰冷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女人,'这位女士,这是公众场合,还请你注意形象。管教自己的女儿,是在家里管教的,不是等出了事情才出来大呼小叫。你可以出去了。'

'啪',杨美玲转身的同时,手中的棍子冲着她甩过来,正砸到眼角。

那疼痛穿越了时空一般,傅知夏猛地睁开眼睛,眼前还浮现着她厌恶的眼神。

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,感觉眼眶热热的疼。

是一场梦,但始终并不是一场梦。

那是真实的过往。

诚如许多人说的那样,她就是这样上位的。

傅书语跟霍劭霆有婚约,即便只是口头的,她也是这样不道德地抢夺了她的位置,还让她昏迷不醒地躺着。

原来,真相真正清晰的时候,还不如一片空白任由他人评说。

晚间的大雨过后,透过窗帘的缝隙可以看到有些发白的阳光和灰白的天空。

岑朵推着早餐车过来,伸手刷地一下拉开窗帘:'这天天天下雨,也是时候该停了吧?这雨下得真是让人心烦。'

傅知夏却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,窗帘刺啦一声拉开,耳边是重合着的动作和声音:

'霍家是大门大户,这里虽然是锦城,虽然是你一手策划,众人眼里要负的责也该有所表示。所有你要发出的声音都会有人告诉你,当然,如果你什么都不顾及,也可以自作主张。'

画面忽然凌乱地翻转。有激烈的争执声和清脆的耳光,仿佛有人在尖叫,可是她却是什么都看不清了。

太阳穴尖锐的刺痛让她抱紧了脑袋,画面在眼前分开碎裂,她想要努力想起什么。那拉扯着神经的疼痛让她整个人几乎承受不住。

岑朵转过头才看到傅知夏的异样,急忙跑上前去:'知夏,怎么了?头疼?可是你明明受伤的是脚啊,怎么头也跟着疼了?我,我去找医生!'

傅知夏费力地抓住了她的手,声音虚软:'没事,老毛病了。'

'哦。'岑朵点点头,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,'是真的没事吗?'

'没事,去洗把脸就好。'她牵扯出笑意来,岑朵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后,看她动作也还伶俐,才放心了些。

'知夏,今天的早餐有新菜系哦,你知不知道是为什么?'岑朵扶着傅知夏在床上坐好,神秘兮兮地低声道,'新换了个厨师。'

'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之间新换厨师?'岑朵的八卦眼像星星一样闪着,姨母笑漫到了唇边,'昨天新来了一个女病号,我看来头大得很。听说不是海城人,可能是吃不惯海城的口味,不知道是哪个有钱的贵公子,为她新聘了一个栗城来的厨师。这不,我帮你也偷了点出来,赶紧尝尝味道。'

岑朵把所有的早点都整齐地排列好,一一介绍:'怎么样?这些点心精致吧?从前都听说栗城美食甲天下,我还不信,今天看着那厨师可真是绝了。那点心,那菜色,道道都是精致得不得了,色香味俱全。'

'而且啊,我还听说,粟城的美食也是很讲究养生的。'岑朵夹起一块白色的花朵糕点,'你看这个。就是用白芷白芍做的,美白养颜,而且口感不那么甜腻,很是清甜啊。你试试。'

'是不错。'

傅知夏其实吃着不怎么有胃口,脑袋虽然不似刚刚那般强烈刺痛,但也是绵绵密密的疼。

'还有这个。这个粉丝跟我们这里的可不一样,就连食材都是厨师自己带过来的。不是普通的粉丝,里面也是有一味中药材,叫什么我忘了,反正就是好吃又养生。知夏。你试试。'

早餐太过丰富,每样略微尝一尝也就饱了。岑朵嘴里塞进一块胡萝卜糕:'这世上的女人啊,真的是同人不同命。我原本以为这里的VIP病人已经是够高规格了,原来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。'

她拍了拍肚子,又喝了口果汁,便打了个饱嗝。好不容易才顺了口气,她咂了咂嘴,再度普及八卦:'知夏,我已经打听出来了,这位大排场的女病号,是国外十分有名的舞蹈家。可能是我们海城不太知道,当然,更大的可能,是我们这个社会中下层不够高雅,我是没有听过她的名字。但是听说她一场演出要这个数!'

岑朵伸出手来,眼睛也跟着睁大:'上流社会的世界,我是真的无法理解。听说昨天有太多的人想要她的签名,发生了踩踏事件,所以呢,就受了些伤。但是在我看来,那根本就不叫伤啊,也不过就是手臂擦破了点皮,竟然就住上院了……'

岑朵啧啧了几声,颇为感叹命运的不公。她双手枕着头在病床上躺下,幽怨了一番,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。

'哦,听说她家在粟城的背景也是很厉害的,就跟……就跟霍家在海城一样,是第一家族。是一个中药世家,祖祖辈辈都是极有名望的。这样的女人,要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呢……'她摸着下巴,'我看有个富少很殷勤,但是她根本连眼角都不看他,肯定没戏。'

傅知夏对她说的这些也没什么兴趣,就听她念念叨叨的,一会儿皱眉,一会儿哀叹,一会儿又在床上打着滚。

彼时,她没有想到,她的人生,会跟这样高在云端的女子有任何交集;更没有想到,这样出生高贵的女人,竟几乎颠覆了她的人生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