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翔本来不愿意听别人的对话,正打算离开,可是巴尔的摩这个地名将他牢牢钉在原处,只听左思安继续说:我有固定住处,有正常的社交,有朋友,工作都忙不完,哪有机会体验流浪天涯那么凄美的生活。

你是不是还喜欢高翔?不然你为什么一回来就找他,根本不跟我联系?

谈话如此诡异地急转直下,一阵异样的寂静中,秋虫唧唧兹兹、此起彼伏地鸣叫声,似乎努力要填补上空白。左思安终于开了口,声音温和而无奈,我为什么一回来就找他,还需要说明原因吗?

对不起,小安。

以后别再提起这件事,高翔有女友,不要干扰他的生活。

那你呢?

我也有男友,他已经向我求婚了。

刘冠超显然大吃一惊,追问着,他是什么人?他对你好吗?

一个律师,对我很好。她简洁地回答,小超,不要再为我操心了。

我姐姐对你做的那些事,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弥补,请给我一个机会,小安

她打断他,不,别说这话。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,谁都不用念念不忘,好好生活,背着负担没有任何好处。

刘冠超的声音沉重:你一定是恨我的,不然当年不会连再见都不说就走了。

小超,发生的事情跟你没关系,我并不恨你,只是那时候我还太不成熟,不懂得怎么跟人好好告别。听梅姨说你辍学的事,我觉得很抱歉,你不应该那样做。

我父母指望我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,继续念书,考大学,赚钱,我没办法像他们那样心安理得,一想到你,我就再也没法在那个家待下去了。

你我现在一切都好,不必再提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了,小超。我这几天都没有倒时差,实在很累。你也去睡吧,梅姨应该已经把你的屋子收拾好了。

刘冠超出来,迎面撞上高翔,怔了一下,依然没有打招呼的意思,冷冷地看着他,你最好离小安远点。她被你家逼得远走国外这么多年还不够吗?

高翔还没来得及说话,梅姨从他家房子里走出来,厉声喝斥,小超,你怎么能这样跟客人说话。

刘冠超对这个婶娘始终保持着亲近和敬畏,闭上嘴,一言不发进了自己家,重重关上了门。

梅姨无可奈何地摇头:小高,别理他,这孩子就是这拧脾气。你今晚就住我家吧,冠文的房间是空着的。

高翔跟梅姨一起走进院子,正看到左思安仍站在院内原来那株大桂花树移走后留的浅坑边出神。梅姨苦笑:小安,那棵桂树被我儿子冠文6000块卖掉了,他结婚等着用钱,他爸爸又刚好生了一场病,晶晶上学还需要钱,家里能给他的实在有限。挖走树那天,院子里留了好大一个坑,我的心像被挖掉了块肉,晶晶放暑假一回来就哭了。

左思安歉疚地说:梅姨,伤心的事不必再提,重新补种一棵桂树好了。

她摇头长叹:老刘也是这么说的,可那不一样了。我只希望那棵树移到一个好人家那里去,可以继续开花。不早了,我先去睡了。

院子里只剩左思安与高翔,高翔心情也有些沉重:梅姨太要强,我知道她做乡村医生,收入很菲薄,但从来不跟我提她自己家里的困难,每次跟我打电话,都是为了筹钱给村民治病,坚决拒绝收任何额外的报酬,每一笔帐记得清清楚楚,每年定时报给我。我要是细心一点就好了。

梅姨不光是心疼这棵树。她以前跟我说过,她嫁进刘家,意味着断绝了回城的希望,内心十分惶恐。刚好那时院子里桂花开了,味道让她感觉到了安慰。从那以后,她就下决心把这里当家了。看到守了几十年的家不再完整,谁都会难过的。

两人默然,过了一会儿,高翔突然问:你要结婚了?

她一怔,过了一会儿才说:只是订婚了,结婚的时间没有确定。

他是什么人?他对你好吗?

高翔几乎要问出和刘冠超同样的问题,但他毕竟不是刘冠超,只是若有所思看着她:所以这次回来算是做决定之前一个人冷静一下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