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听盯着手机屏幕,迟迟未去解锁。

说什么呢?又要以什么身份说呢?

同学?
姐姐?
还是前女友?

她思绪万千,抓不到方向,暂时将手机放下,从衣柜里拿了个薄毯盖着,躺在沙发上,慢慢睡着了。

等到她醒来时,窗外天早已变黑,工作室其他人陆续回家了,还剩晏小山,拿着个笔记本坐在吧台前。

大厅里只开了盏小灯,林听就着这点灯光走上前,坐在她对面。

晏小山瞬间敏锐的察觉到,老板今天有点不正常。

“你说……”林听面露纠结,似是有难言的烦恼,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。

小山将耳朵替过去,随时做好接话准备。

“哎,算了。”默了半晌,林听摆摆手,说自己先回去了,还不忘叮嘱她好好写PPT。

晏小山:……到底是怎样的烦恼,让您如此伤神?

只是自己一打工的,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,只好冲着她的背影挥手说拜拜。

S城的夏夜是最迷人的,白日里被艳阳劝退的人群,趁着夜色出来溜达,趿着拖鞋漫步在霓虹灯下,随意买点街边小吃,或者去吃个火锅烧烤,晚风拂过脸庞,那便是最惬意的了。

林听就是在这样的夜色中,拖着行李箱回到公寓里。尽管她也想去楼下路边摊吃个烤串,但一天下来的汗臭味无时不刻的不在提醒她,她需要立刻洗澡。

从柜子里翻了件睡衣出来,便把自己丢进浴缸里。

可即使回到家里,她发现自己脑袋里的弦还是停不下来,傅明月的婚礼有几个点等下要提醒小山注意,还有……

昏昏沉沉之间,浴室的灯突然熄了。这令她猛然间清醒,从水里哗啦啦的站起身,摸着黑去找开关。

来回摁了几下,没用?

林听有点烦躁,以前有过几次莫名其妙地停电,原本还想着将就一下,等钱攒够了就换个房子,没想到还是撑不住。

她给物业打电话,简明扼要的说了下情况,然后擦干身体,穿上衣服等物业来。

不知为什么,今晚物业行动格外慢,等了半个多小时还不见踪迹,心烦意乱之余,她打开朋友圈,发了条动态,不一会下面跟着十几条评论,大多是客户,夹杂了几个业内的人。
她还看到傅明月留言说“要不要来我家睡。”
林听没回,专心致志等着物业给她打电话。

谁知,手机确实响了,但来人却是他的微信电话。
林听犹豫,要不要接。
铃声执着地响着,她担心再这样下去,隔音一般的邻居就要来问候她了。

于是小心的按下接听键,喂了一声,

这是她多年来的工作习惯,接电话时一定要第一个说话,挂电话时一定要最后一个。

“总算回话了?”那边傅首一按着眉心,声音低哑。

她低低地嗯了声,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,电话里只剩绵长的呼吸声。

*

傅首一刚从B市回来,对于异父异母姐姐傅明月的婚礼,他原本无意参与。

那天傅明月在朋友圈更了条动态,说恭喜老同学拿到国际大奖,回来一定要接风洗尘。
配图是林听捧着奖杯,笑得灿若桃花。

他在B市的公司刚进行到C轮融资,眼下正是关键时刻,整日里除了开会就是开会。看到这条朋友圈,他把时间挤了又挤,还是抽空给傅明月打了个电话,若无其事的问她婚礼进行到哪一步了。

傅明月在电话那头咯咯直笑,“快了,要来当伴郎吗?”

傅首一皱眉,自己从小就和傅明月不对付,结婚对象还是前女友曾经的暗恋对象,他怎么可能去当伴郎?

但是傅明月下一句,让他几乎是瞬间,改变了想法。

“我请了林听当我婚礼策划人,机会难得,考虑一下吧。”

他摸出一根烟,在黑暗里抽了很久,然后摁灭烟头,让秘书订了回程机票。

长夜漫漫,他驱车赶到林听所在的公寓时,已是半夜。

楼道的灯还开着,地上有细碎的垃圾,仔细一瞧,能发现是电工师傅留下的痕迹。

隔着一层台阶,他仰头摇摇望着门口那人,她带着职业的笑正向电工师傅道谢。

林听送别了电工师傅,顺着师傅下楼的背影,她看见转角处站着一个男人。

男人的样貌很年轻,白衣黑裤,尽管面无表情,但气场颇为强大,林听在他眼神的压迫下,慢慢移到楼梯口,跟他打招呼。

一别多年,当初那个迫切想要快点长大的男孩,如今终于有了成熟男人的影子。

“你回来了?”林听佯装镇定地问。

傅首一“嗯”了声,不疾不徐,一步步上楼。直到站在她面前,她才发现,他的肩膀宽阔了许多,敛目低眉地看着她。

林听踌躇着,要不要邀请他进来坐坐,只是时间太晚了,孤男寡女,关系又是这样的,她担心落人口实。

傅首一倒是主动问了,语气极为自然:“我口渴了,不请我进去坐坐吗?”

林听见状,大抵觉得再无退还余地,便打开门,侧过身让他进来。

这间小公寓,她已经租住了快三年,家里被她布置得温馨可爱,随处可见这几年的生活痕迹。

现在,傅首一就窝在她那张单人沙发里,接过她递来的水杯,咕噜咕噜往下灌。

怎么还是这样喝水?

她欲言又止,决定当个安静的观众。

四目相对,两人俱是无言。她不知道,傅首一这几年修炼出来了,耐力比谁都高,把之前拉投资那种敌不动我不动的风格带到了这里。

最后,她还是没能抗得过这四下静悄悄的尴尬,主动出声问:“这几年……还好吧?”

说完她就想咬舌自尽。
怎么看自己都像余情未了的前任。

他用鼻子哼出几个字,大概声音太小,她一脸迷惑,他一字一句重复道:“这开场白还真像电影开头。”

*

林听面色微哂,而后又在心里嘲笑自己,之前怎么会幻想着他已经变得成熟了呢?

明明还是那个幼稚鬼。

分手那年她才二十二岁,为了工作焦头烂额,他对感情的需求度又太高,她有时恼了不理他,他总会这样自顾自的吐槽,最后架不住又来都逗她。

或许是太久没见面,许多年不参与对方的生活,这句话说完后,两人一时间竟然找不到新的话题。

傅首一估摸着时间应该不早了,先她一步起身,顿了顿,主动说了自己的行程:“你早点休息,我这几天还在S城……有事电话联系。”末了又确认了下:“你微信号就是电话吧?”

林听连忙点头。

他单手插兜,大步流星走了出去。

她松了口气,暗骂自己不是早就心如止水了吗?
没出息!

日子按部就班的往前走。
第二天去工作室,她指出了晏小山PPT几个核心问题,加了些目前国际上流行的玩法,还有自己这几年经验积累的成果,最后成稿交上去的时候,傅明月非常满意。

阿布那边和婚庆工作合作顺利,小花那头的采购商听闻是傅家办婚礼,老脸笑得褶子都快出来了。就是跟伴郎伴娘的珊珊,服装尺寸有问题,珊珊找这个对接人陈经理好多次都无果,只因伴娘伴郎多是S城的二代们,时间难调,人也难搞。

几次对接下来,珊珊一个刚毕业女生,都快急哭了眼。

林听安慰她,接过她的微信和陈经理继续聊。

林听:尺寸出了点问题,老欧做这么多人的衣服也需要些时间,这样吧,明天下午老欧挨个上门来量?

陈经理:林老板我也一肚子苦水啊,他们不是临时有事就是出去玩,我又不好直接催傅小姐……

林听:你觉得和现在骚扰他们相比,到时穿不合尺寸的衣服出场,哪个更令人生气?

这段话发过去,陈经理半晌没回。

林听也没好脸色,这个陈经理一看就是个老油条,得罪人的事不愿意干。

既然他不干,那她就找他的上司让他干。

想到这,林听果断地拨通了傅明月的电话。

没一会,电话就通了。林听倒是没直接告陈经理的状,只是委婉的表达了最近陈经理最近可能很忙,她很苦恼。

傅明月瞬间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,她的人她能不清楚?

她在电话那头笑了下,声音娇媚:“既然老陈没时间,换个有时间的吧,”说完,一阵滋啦响,电话像是换了人接。

片刻过后,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:“我来吧。”

林听愣住了,没想到傅明月就直接指使傅首一干活,傅首一竟然还答应了。

她只得顺着他的节奏,把需要做的事简单罗列了下。

最后,她还是不放心的问了句:“你能行吗?”

傅首一似乎是笑了,声音听起来愉悦很多:“这么不相信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