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怀来到厨房并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,只是朱韵在想事情,没有听见罢了。

朱韵既有些着恼,又觉得自己惊叫的那一声丢人,脸上顿时晕红了一片。

男人注意到那抹红色一直晕染到朱韵的耳后,就连她带着恼意的眸子,都在这红云的颜色下愈发明亮。

“抱歉,”他从善如流,“切丝吗?”

朱韵见他连刀都拿起来了,只好点头:“切丝。”

她转身去把锅放在灶台上,又倒进去些油,准备等油热了便把切好的葱姜丝放进去,眼睛的余光却始终关注着一旁切菜的人。

那双手骨节分明,即便拿着的是把不大的菜刀,看上去却沉稳而有力。

只见,他最开始有些不熟练,切了两三下之后,速度逐渐变快,也就是朱韵一晃神的时间,已经把半颗白菜切完了。

想来往日在家中,也是做惯了的。

男人又取过一个干净的盘子来,将大小匀称、形状漂亮的白菜丝放进去,给朱韵递到手边。

她回神过来,油锅已经开始有冒烟的迹象,正是油热了的表现。

朱韵依次放入葱姜丝,又过两秒后,把李怀切好的白菜丝也全部倒了进去。

油锅劈里啪啦作响,两个人都没有说话,一时间厨房里只剩下了食材中水分在高温下的噼啪声,还有锅铲翻炒的声音。

直到朱韵熟练地放盐、醋等调料品,翻炒结束时,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。

火候差不多了,朱韵刚要扭头,手边便有一个干净的盘子递了过来。

朱韵一边给菜装盘,一边看向男人,没经思考便开口了:“你……”

你们从前,也是这样一起做饭的吗?

她才说了一个字,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说了。

男人像是回答她心中所想,道:“往日都是我做饭,你连糖和盐都分不清楚。如今怎么学会了这么多?”

朱韵心里翻了一个白眼,十分不习惯李怀与自己略显亲近的语气,只想回他一句“你原来被李家磋磨死的媳妇才分不清楚盐和糖”。

可她虽是头一天见到李怀,但在李怀看来,他们已经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,还共同孕育了三个孩子。

她只好干巴巴地道:“做饭不是什么难事,学一学也就会了。”

心里有一点闷闷的。

从前与孩子们相处并不觉得,只把自己当成了三个孩子的娘亲。

可是放在李怀身上,若让她把他当作丈夫来看,被他关怀和照顾,朱韵总觉得从原身那里偷了什么。

这么多年的夫妻,想来他们也是有感情和默契的吧?

没想到李怀却看了她一眼,低声说:“你往日都不肯与我多说第二句话。”

朱韵怕被瞧出端倪,只好扭过头去,装作没听到。

莫不是从前他们两人感情并不好?

可让朱韵想不通的是,根据原著的描写,男主的能力极强,又有责任心;而在朱韵眼里,面前这个男人相貌也是百里挑一的,气质、谈吐超出寻常人一大截。

原身究竟是为什么这么讨厌他,竟连一句话都不愿意与他多说?难道就是因为李家骗婚?

她百思不得其解,想不通便也不再想了。

朱韵唯一能够确定的是,不管面前这个人长得多么符合她的审美、多么优秀,他日后注定会爱上小说的女主。

单凭他看上白莲婊女主这一点,朱韵便能断定他眼瞎。

既然原身不爱同他说话,那她也少说两句好了……

朱韵一边做着心里建设,告诉自己“跟瞎子有什么好说的”,一边端着新出锅的醋溜白菜往正屋走去。

她才刚跨过门槛,便瞧见阿志和阿思两个小萝卜头,闷闷地坐在桌前,动也不动。

仔细一瞧,却见阿志满脸不快,阿思还掉着金豆豆。

“这是怎么了?”她诧异地把手上的白菜放在桌前,打趣道,“两个人抢饭吃抢哭鼻子啦?”

小女儿轻轻喊了一声:“阿娘……”

朱韵方才被李怀搅乱的心一下子软化成一滩温水,其他乱七八糟的也都想不到了,只心疼又怜爱地坐在小阿思边上,给她擦眼泪:“咱们二宝最近可是哭了不少,怎么呢?被哥哥欺负了?”

小姑娘摇了摇头。

朱韵温声道:“先不哭了,咱们还要吃饭呢。你想啊,眼泪又苦又咸,掉到米饭里,还怎么吃得下?”

说着她又问阿志:“瞧你那小嘴撅的,都能挂油壶了——两个人拌嘴了?”

小男孩到底年岁还小,即便平日里谦让、照顾妹妹,两个人也有闹别扭的时候。

他只闷闷道:“妹妹太笨了!”

小丫头才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扑簌而下。

李怀从未见过小孩子拌嘴,只觉得应该把两个人隔开,不见面就不吵了。

他以为妻子不会做出什么好的反应,皱着眉训斥两句是少不了的,没曾想,竟听她“噗嗤”一声笑了。

两个孩子一个哭着,一个恼着,她这做娘的竟然笑了?

李怀皱眉,原本对妻子消失许久的不满又找了回来。

“阿娘!”

阿思抗议,眼泪掉的更凶了。

朱韵一面控制着不让自己再笑,一面把女儿抱起来哄:“好了好了,阿娘的乖宝,阿娘不是在笑你!阿娘在笑你哥哥呢!”

小姑娘撇嘴“呜呜”地哭。

朱韵亲了亲阿思嫩生生的脸蛋,低声对她说:“咱们二宝最聪明了,才不笨呢,嗯?哥哥说你,让二宝伤心了对不对?乖宝,先不哭了,阿娘在呢!”

如今阿思又大了一岁,朱韵抱着只觉得沉手。

李怀见她吃力,伸出手想把阿思抱到自己怀里,却被朱韵瞪了一眼,躲开了。

她把阿思放在椅子上,哄不哭了,才对阿志故作凶状:“臭小子,过来。”

阿志倒能看出来娘亲什么时候是真生气,什么时候只是想吓唬吓唬他,又听朱韵对他道:“谁准你说妹妹笨的?嗯?”

小男孩嘟囔道:“她快把我气死了……”

朱韵哭笑不得,也不知他从哪学来的小大人的话,只伸出葱白的手指,一下下地点小男孩的额头:“到底是谁气谁,嗯?妹妹念书快,字写的也好看,哪里笨?嗯?”

阿志的脸都皱了。

妹妹的字写的好看?是跟二堂哥比,写的好看吧!

不过她还小,还有进步的空间,日后他可要看好妹妹,练字的时候莫要照着二堂哥的练。

“快跟妹妹道歉,”

朱韵戳累了,放下手指来,改捏阿志软软的脸颊,“听到没有?”

两人的争执左右不过是孩子之间的小事,朱韵没问,两个孩子也没有要说的意思。

阿志的右脸被捏着,只好面无表情地说:“妹妹对不起。”

“嗯?这是什么道歉——”

朱韵又抬起了右手,把阿志另一边脸颊上的肉扯起来,“说,妹妹聪明又可爱!”

这么一来男孩两边脸颊都被捏着,露出有豁口的门牙来,阿思见状,不由破涕而笑。

“妹妹……充明又可爱。”

他的脸被揪着,牙齿又漏风,“聪明”都说成了“充明”。

阿思抿着小嘴笑个不住,坐在椅子上,悬空的双腿摇啊摇,全然忘了方才为什么大哭,只觉得哥哥好玩极了。

她冲朱韵撒娇:“哥哥再说一次!”

这下不用朱韵吩咐,阿志主动又说了两遍:“妹妹聪明又可爱,妹妹聪明又可爱!”

直把阿思哄得眉开眼笑。

见小女儿终于高兴了,朱韵也放过了阿志,揉了揉他的头:“去吧,吃饭。”

她虽未养过孩子,但自小在孤儿院长大,成人后也常常回院里帮忙。

院里的小朋友们常常会有各种各样的小矛盾,全看大人如何去处理。

处理的好呢,两边都高高兴兴,很快便忘了不愉快;若是处理的不好,只两个孩子都要怕要哭半天的鼻子。

朱韵对此游刃有余。

待两个孩子都安安静静地坐下了,朱韵转头对男人道:“你也过来坐吧。”

李怀一直站在边上,看着母子几个之间的互动。

他打小在李家长大,记忆中不管发生什么,那个“母亲”身份的人都会用尖利的斥骂,甚至责打,来解决问题。

后来同朱韵成婚,她一贯没有什么耐心,也常常很冷淡地把儿子女儿扔在一边,从来不想理会他们的事情。

他原以为朱韵会骂孩子……或者冷淡地不管孩子。

可是这暖风一般的和煦温柔,带着对孩子们的爱意和耐心,是李怀从来没有在朱韵身上见过的。

他也从来没有在自己母亲身上见到过。

李怀在朱韵身边落座,轻声道:“你真的变了很多。”

她轻瞥了一眼他,没有说话。